浪族

(番外二)【覺察之時】

　　青峰雙手扠著褲袋，百般無聊地看著路燈下那個喘著氣投籃的傢伙。

　　──這都第幾球了啊？

　　厭煩似地扒了扒頭髮，越看那個人心中就越升起一股不可耐的煩躁。

　　雖然如此，他還是在接到電話以後沒有多少猶豫就過來了……所以說昔日的戰友啊、習慣啊什麼的，真的是很煩人的東西啊！

　　「匡啷」一聲，又是球彈出籃框的聲音。

　　跑著撿起球的那人轉頭看向他。

　　「青峰君，怎麼樣？」

　　「啊啊？！」青筋暴起。「什麼怎麼樣？莫名其妙把人拖來這裡，然後投了一個超爛的球，你要我說什麼啊？！」

　　「就是因為投不好，才會請青峰君幫忙的。」黑子一臉淡定地用著就是這樣的語氣說道。

　　「這不是重點吧？！話說你們城凜那麼多球員，隨便挑一個肯定都比你會投，讓他們教你就好了吧？」

　　青峰說著煩躁地朝天長歎了口氣。「有沒有搞錯啊你？昨天才把人打敗今天就抓著人教你投籃？！」說到底，哲的腦袋構造肯定跟正常人不同吧！

　　「但是，說起投籃最精準的，想來想去就是青峰君了吧。」

　　黑子那雙看來永遠不為所動的眼神望向青峰。「想要在接下來的比賽中繼續戰勝，果然沒有青峰君的力量是不行的。」

　　「說什麼啊？」青峰撓了撓頭，微微別開臉。「那也不用隔天就把人抓出來吧？」

　　「賽程表是很緊湊的。」

　　看著青峰驀然微愕的嘴角，黑子不用想就知道青峰肯定把這件事忘了。以這人最近一年的脾性，賽程表看也不看一眼是肯定的吧。

　　「不過，」黑子頓了頓，青峰於是回過頭來看向他。「我只是覺得，能和青峰君再像從前那樣打球，一定是很開心的事。」

　　「……」

　　與黑子對視了數秒，青峰突然大大呼出一口氣，往地上一坐。

　　「嘖！我可是從那時起就一直失眠啊！」

　　「欸？」黑子抬頭看著青峰，表情裡有些微的驚訝。

　　很難想像青峰失眠的樣子啊……

　　「回家吃飯洗澡，然後躺下來……明明很累了啊！卻一直睡不著。一閉上眼比賽的場景就重回眼前。」青峰仰頭望向天邊，然後閉起眼。「雖說是挺懷念的，不過那種早就遺忘的感覺，還是讓人恨得想吐血，根本就是惡夢一樣的夜晚啊。」

　　「……」

　　「但是，果然就是因為這種感覺，現在才會那麼迫不及待想打球啊。」

　　黑子聞言，雙眼稍稍睜大了，抱起球走到青峰身前。

　　「……青峰君，你找回對籃球的熱情了嗎？」認真的語氣。

　　青峰抬眼，由下而上地睨向黑子。

　　「那種東西，一直都存在的啊。不過是……」他嗤笑了聲。「因為周圍所有人對籃球的態度都讓我火大……」

　　所以才感到失望。

　　所以才放下當時已稍稍舉起的拳頭。

　　青峰瞥向自己的左手，悄悄握起了拳。

　　「和你說了這麼多，害我突然想打了啊！籃球。」青峰跳起身，走向黑子。

　　「來吧，哲，我就教教你吧！投那麼多次都沒進，看著也煩人啊。」

　　「謝謝你，青峰君。」熟悉的體溫和氣味挨近身邊，黑子淺淺地揚起笑容。

　　接下來就僅剩無數運球及投籃聲在球場上迴盪，時間在兩人沉浸於籃球中一分一秒逝去。

　　投出最後一球，黑子與青峰走回球場邊，並肩而坐。

　　「青峰君，如果可以的話，以後休假日有空，一起出來練球吧？」

　　「嗯？」一口灌下寶礦力，青峰抹了抹汗，挑起半邊眉。「你不用和火神那傢伙一起練球嗎？」

　　作為曾經的光，青峰是十分清楚光與影之間默契的重要性的。

　　「平時在學校就會一起練習了。假日火神君也需要自己一人作作調整吧。」

　　「也是，那傢伙還有得學呢！光的程度不夠，作為影子的哲也挺累的吧？」青峰理所當然地開口，似乎完全忘了是誰讓他吃下敗仗這回事。

　　「青峰君，昨天可是才輸給火神君的。」黑子果然毫不留情地吐槽。

　　「要不是有哲，他能勉勉強強地贏嗎？再說了，這種事將來絕對不可能發生第二次。我會強得讓他連車尾燈都看不見！」青峰說著，臉上又露出了那個自信到幾近自負的笑容。

　　「不，這樣的話身為城凜一員的我會很困擾的。」黑子說著，臉上卻輕輕笑了。

　　「但是，更強的青峰君，果然讓人很想見上一面。」

　　「拭目以待吧，哲。」

　　青峰大聲對黑子說著，大言不慚的笑容與黑子記憶中熟悉的臉孔緩緩疊合。黑子笑著，伸出了手。

　　青峰勾起嘴角，抬起左手。成拳，輕輕一擊。

　　這一次，沒有落空。

　　黑子收回手。

　　這個懷念的感覺，是不同於比賽勝利的感動。

　　雖然昨天賽後青峰說著是最後一次碰拳了，但是果然這個人除了籃球方面的強悍外，是很容易嘴硬心軟的。

　　兩人安靜下來，氣氛靜謐，一時之間誰都沒有說話，直到有個聲音打破了寧靜。

　　「……青峰君。」

　　「啊？」

　　「你的電話響了。」看青峰那張臉，就知道這人擺明想刻意無視鈴聲。

　　「……真是的！」青峰不耐煩地摸著口袋翻出手機。「一通接一通的，吵死人了！喂──」

　　『阿大！』

　　才剛按下接聽鍵，一聲驚吼就傳了過來，音量大到坐在身邊的黑子都聽得到。

　　青峰立刻把手機拉離自己耳邊。

　　『笨蛋阿大！居然丟下我自己跑了！』

　　「都說了，是哲找我出來的啊。」這個女人……鼓膜差點沒被她震碎。

　　『哲君嗎？他在你身邊？我要和哲君說話！快點把手機給他！』桃井的聲音突然興奮起來。

　　「有夠囉嗦的……」一邊碎碎唸一邊把手機遞給身側的黑子。「五月，一直嚷著要找你。」

　　黑子點頭，接過手機，和桃井聊了起來。

　　青峰掏掏耳朵，五月的聲音突然聽不到了。

　　呿！跟哲講話就這麼輕聲細語的！女人到底能有多善變啊？

　　「青峰君。」

　　「什麼？」被黑子的聲音拉回視線，只見黑子將手機遞了回來。

　　「通話結束了。桃井同學要我轉告你，你欠她一次，利息要加算的。」

　　「什──？！這個女人……」青峰狠瞪剛接到手中的手機。「都和你聊上了，怎麼不乾脆找你去陪他就好？五月不是喜歡你嗎？」

　　「青峰君，請你收斂一下那張明顯嫌麻煩的臉。而且，我認為桃井同學不是喜歡我的。」

　　「哈？怎麼可能？她見到你不都一臉興奮地撲上去嗎？」五月對哲的喜愛，簡直明顯到瞎子都看得出來。

　　黑子斜眼往上看向一臉不明所以的青峰。

　　「如果她喜歡我，那肯定是因為和我一起打球時的青峰君看起來最開心了這個原因吧。」

　　黑子說著笑了，似乎是想起從前兩人一起打球時的畫面。

　　青峰注視著他，伸手就要去捏黑子那張看起來軟綿綿手感極佳的臉。

　　「也是啊，我也覺得果然和你一起打球時──」說到一半的話突然停在喉間。碰到那人左頰的瞬間，耳邊彷彿霎時有個細微的聲響炸開。

　　青峰一愣，就這樣停住了手。

　　瞇起眼死盯住黑子，青峰沉重的臉色像是開始思考起什麼。

　　「青峰君？」

　　「……」青峰沒有回答，只是更加皺緊眉頭，眼神凝重得幾乎是瞪向黑子的程度。

　　「青峰君，哪裡不舒服嗎？」似乎察覺青峰週遭忽然籠罩的詭異氣氛，黑子帶著詢問喊了青峰一聲。

　　過了良久，才聽到對方彷彿世界末日般的嗓音響起。

　　「……不會吧……」

　　凝視黑子許久的青峰突然仰頸，抬臂掩住雙眼，似乎是想明白了什麼。

　　「青峰君？」黑子看著已然和陰影融合成一體的青峰，關心地喚了他一聲。

　　輕和的聲音飄進青峰耳裡。

　　青峰猛然放下手，氣勢十足地轉頭看向黑子，張嘴貌似想說什麼，話到嘴邊卻赫然打住了。

　　「？」

　　黑子帶著詢問的表情，貌似等待青峰開口。

　　青峰卻只是閉起嘴沉默地和黑子對視了幾秒，突然撇開頭，啐了一聲。「五月那傢伙肯定是喜歡你的啊！你以為我跟她相處多少年了？那傢伙對沒興趣的男人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啊。」

　　青峰站起身，向前走了一步。

　　黑子這才會意過來青峰是接續剛才的話題。

　　「……是這樣嗎？」

　　「……你現在才開始相信五月對你的心意嗎？」迎著月光，背對著黑子的青峰擰眉側頭瞥向黑子。

　　「嘖，五月那傢伙怎樣都無所謂……倒是你的那句話，讓我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啊。」

　　──『和我一起打球時的青峰君看起來最開心了』

　　青峰耳邊又響起黑子方才不經意說出的話語。

　　……真是！竟然是被當事人這麼說了才突然發現到了啊！

　　相對青峰的懊惱，黑子只歪著頭思考青峰說的話。

　　「……？請問青峰君指的是我剛才說的哪句話？」思考了一陣，黑子的結論是在頭頂掛上一個大問號。

　　青峰望著面無表情的黑子，那臉呆樣，果然是沒聽懂。

　　無言地扯了扯嘴角，青峰轉回頭，動作俐落地撈起地上的外套穿上。

　　「哲，你對別人的觀察力很敏銳，和自己有關的倒是遲鈍到不行啊。」

　　青峰輕輕哼笑了聲，想著現在才頓悟的自己好像也沒資格嫌黑子太遲鈍什麼的。

　　「要走了嗎？」黑子跟著起身，看著眼前月色下頎長的背影，總覺得青峰突然間有哪裡不對勁。

　　「啊，下次再約吧，走了。」

　　黑子還愣著，青峰說完便擺了下手，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
　　「……路上小心。」

　　估計那快步走遠的人也聽不到了。

　　臉上浮現幾許莫名，搞不懂青峰突如其來的反常。黑子抱著籃球，目送逐漸消失在路燈下的背影。

FIN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