給小言磨的新年賀文。

 

 

 

 【一起釣蝦吧,青峰君。】

 

 

  「青峰君,我有一個生日願望,無論如何都希望你可以陪我一起完成。」

 

  黑子端正地站在青峰面前,那眼神中流轉的,是青峰有史以來見過最專注而認真的凝視。就連高一宣誓著要打敗自己時,也不曾見他像此刻這般嚴肅。於是青峰抓了抓頭,大方地應允。

  「喔!今天是哲你的生日嘛!說吧,要做什麼都沒問題。」

  「謝謝你,青峰君。」
  黑子深深一鞠躬,然後開口。

 

  「我希望能夠和青峰君,一起去釣蝦。」

 

  「......蛤?!」

 

 

  於是青峰一路上都是一臉無奈和莫名其妙的表情,領著黑子來到一條鄉間的小溪邊。

  他身旁那個大部分時間都擺著一張面無表情的撲克臉的人,在見到溪水的瞬間微微睜大了雙眼,接著在還距離溪畔好幾十公尺的地方,就開始主動地扒下青峰身上所有釣蝦用的器具,奔向小溪。

  青峰看得出來,此刻黑子的興奮與期待。

 

  ──到底是哪裡吃錯藥了?

  納悶地想著的同時,一陣寒冽的冷風颳過他身邊。

  本來就體溫偏高不甚怕冷的青峰僅是眨了下眼,絲毫不在意這道刺人的氣流,但前方的黑子就不同了。青峰看到他抱著釣具,縮起了脖子,在風停之後,細淺地呼出幾口熱氣。

  一月底,寒流來襲的氣候,以黑子怕冷的程度,絕對會選擇抱著一本書窩進電暖桌裡,暖暖地看整天的書。

 

  ──果然太不尋常了。

  青峰走在距離黑子約十步之遙的後方,看著腳步停息在溪畔的黑子轉回頭來望著他,蓄著一臉著急慌亂的神情。

  ──真的太不尋常了!

  雖然同時也覺得這表情根本可愛到太犯規,青峰陷入莫名的天人交戰的同時,聽到黑子發出了像是求救般的呼喊。

 

  「青峰君……結冰的小溪要怎麼釣蝦?」

  「啊?」

  終於走到黑子身邊,青峰低頭一看,果真是整條小溪都給凍住了。

  青峰彎下身,用食指輕輕敲扣了幾下凝結成冰的溪面。

  「看起來好像還滿厚的……今天可能沒辦法了吧。」

  「……青峰君,我絕對不要這麼輕易就放棄。」

  「不放棄的話還能怎麼辦啊?」

  「……我有辦法的,青峰君。」

  黑子說完這話,背對著他的青峰就聽到後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。

  「什麼辦──咳!哲!你幹什麼啊?!」

 

  甫一回頭就看到黑子已經脫掉了厚厚的羽絨外套,正掀到一半的毛線衣下露出一大截白皙又瘦削的肚皮。

  青峰二話不說,衝上前用力拉下他的衣服,迅速地將黑子的羽絨外套套回他身上,甚至把自己脖子上的圍巾也扯了下來,密密地圍繞住已被冷空氣扎得失溫的蒼白脖頸。

  「你在做什麼啊?!大冷天的脫衣服──」

 

  「臥冰求蝦,青峰君。」

  「……」

 

  那一刻,青峰彷彿聽到世界冰封凍結的聲音。

 

 

  「喏。」青峰一手扠在羽絨外套口袋裡,一手隨意地將手中的小物事往旁一丟,那東西便輕易地落入身旁人伸出的白皙掌心中。

  「……」黑子看著手中憑空多出來的一隻紅色小龍蝦──是方才青峰從娃娃機裡釣上來的。黑子用手指輕輕捏了捏,接著對那隻開始唱起小龍蝦之歌的絨毛娃娃露出一臉不滿的表情。

  「青峰君,我想釣的蝦不是這種的。」

  黑子停下腳步,捧著小龍蝦的右手筆直伸出,抵在青峰鼻尖。

  「啊?隨便怎樣都行啦──你就將就點吧。」青峰打了個哈欠,一副嫌麻煩的模樣,隨即一個毛絨絨的東西塞進了他大張的嘴巴中。

  「唔──?!」

  連忙將那隻標著「不可食用」的小龍蝦從口中撈出來,青峰一臉噁心地朝著地面直想把沾黏在口腔中的絨毛吐出。

  「呸、呸!搞什麼啊哲?!媽的有夠噁心──」

  「青峰君,我想釣的蝦不是這種的。」

  一模一樣的內容,口氣卻更加堅定而嚴肅。終於從黑子的語氣中意識到黑子的認真,青峰抬起嘴角還殘留著絨毛的臉,神色複雜地回望黑子。

 

  ──說起來,從初認識起,哲就是這副模樣啊……總是對自己認定的事情堅持不已,不論是在別人眼中多麼微不足道的小事,抑或是艱困到以他的能力根本無法完成的事──啊啊、自己大概也是因為哲這股過人的毅力,才得以解脫的吧。

  青峰想到這裡,不禁有些彆扭地撓了撓頭。

  果然沒輒啊,面對這麼一臉認真的哲……

 

  「……誰知道你想要的蝦是什麼鬼樣子──話說幹嘛突然想釣什麼蝦啊還這麼一臉認真的你有什麼毛病嗎哲?!」

  果然還是忍不住想一口氣大吐槽啊!

 

  「……」

  面對一邊大吐槽一邊不忘繼續和滿嘴絨毛奮戰的青峰,黑子突然沉默下來,黯下眼簾。青峰回過神,就看到黑子落寞地低下頭的模樣,頓時驚慌得不知所措。

  ──糟了難道是他說錯了什麼話嗎?不會是說得太過頭了吧?難得哲這麼認真邀他出來釣蝦……不對、大冬天的想在結冰的溪面上臥冰求蝦真的是很值得吐槽的事吧?!但是萬一哲被他剛剛說的話弄哭的話──?!啊啊、可惡!果然還是應該先道歉吧?!

 

  「那、那個……哲──」

  「青峰君……」在短暫沉默中突然又響起的黑子聲音,將青峰正欲脫口的慌亂道歉打斷。

  「打敗了青峰君,真的很開心。」

  「……啊?」對黑子突來的一句話莫名得跟不上話題內容的青峰不明所以地愣住。

  從釣蝦跳到打敗他……搞不懂這傢伙的邏輯啊。

  「多虧了那場比賽,才終於可以,再和青峰君像現在這樣在一起……但是,現在的青峰君,卻和過去不同了。」

  「啊?哪裡不同?」

  「……以前的青峰君,總是綻放著耀眼的光芒,只要站在你身邊,就彷彿沐浴在冬日的暖陽下,溫暖又舒服。」平時總是沒有角度的唇線輕柔勾勒出的小小斜角幸福又溫柔,黑子看著面前被他說得面色有些赧紅的青峰,恍如又觸及那些記憶中的美好。

  「那時候,總是笑得一臉燦爛得意,大聲嚷著『去釣蝦吧哲!』的青峰君,是那麼……」

  「嗯?」

  「蠢得可愛……」

  「……」

  「蠢得天然……」

  「……」

  「蠢得純真……」

  「……哲,同樣的那個字,你不覺得說得太多次了嗎?」青峰微微爆筋。「你到底想說什麼?直接說重點啊!」

  「……」被打斷的黑子倒是沒說話,只是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青峰。

  「別用這種惋惜笨蛋的表情看我,明明就是你的話題跳得太莫名其妙。」

  「青峰君不愧是我曾經的光呢。」黑子的眼神突然閃現憧憬的光芒。

  「在這裡被你誇有默契什麼的我也不覺得開心。」

 

  「……我只是,想再一次看見青峰君能夠帶著笑容釣蝦。」

 

  「……蛤?!」

 

  「還是多少覺得有點傷感呢……不管再怎麼努力,似乎都已經無法再回到過去與青峰君的關係──已經無法,再回到最初與青峰君認識的時光。」

  就像凍結的溪水,即使是那樣透明而晶剔的冰面,卻是阻絕地面上與水面下,最殘酷的一方存在。

  不管怎麼用力敲打,都碰觸不到隔閡下的美麗生物。

  於是,曾經是他最喜歡的、熱愛著籃球的青峰君純真的笑容,也漸去漸遠,由他的身邊,游向再也無光照穿透的深海裡,被陰影吞噬。

 

  「……哲。」

  突兀的一聲叫喚將黑子飄得極遠的思緒拉回。黑子抬頭,見到青峰正皺著眉,有些不明所以又隱含著擔心的表情,歪著頭看著自己。

  「沒有什麼,只是稍微有感而發而已,對於當時無法阻止青峰君改變的我。」

  「……嘛,雖然不是很明白……但是你說的回復過去什麼的,本來就是不可能的吧。沒有人是不會改變的。」

  「也是呢。」

  「莫名其妙想著這種過去的事情,還真是不像一向勇往直前的男子漢哲啊。」

  「請不要說這樣的話來嘲笑我,青峰君。」

  「哲。」

  「是?」

  「擅自改變了的人,是我。」

  「……」

  「但是你這傢伙啊,居然不由分說地把我從那個看不到希望的世界裡拉回來……是你讓我回想起最初打籃球的快樂和初衷。」

  「……」

  「多虧了你,才有現在改變的我啊。」

 

  青峰說著,伸出手揉了揉黑子柔軟卻極易變形的髮梢。

  在那張黝黑的臉上,綻開的是黑子有些熟悉的,彷彿過往曾經的單純那般的笑靨,卻又添上了更多,當時所未見的成熟與坦然。

  「所以吶,就算無法再回到過去的關係,只要從現在開始,建立一個新的關係,那不就好了嗎?」

 

  ──啊,「喀啦喀啦」的聲音。冰層,融解了呢……抓扯著冰面的指節終於穿透,真切地碰觸到生物美麗的軀體,將之牢牢地收進掌心中。

  果然這個人,就是世界上最燦爛熾熱的光芒了。

 

  黑子微微笑了,將無音調起伏的話語由微勾起的嘴角播送而出。

  「青峰君,這是什麼新的告白方式嗎?」

  「啊……咳!什、當然不是啊!」

  「青峰君,還真是容易看透呢。」

  「什麼啊?聽起來有點讓人火大的話啊!」

  「雖然如此,但是已經決定釣蝦了,那就不能半途而廢。等夏天再去一趟吧,青峰君。」

  「啊?喂、幹嘛這麼堅持……夏天就饒過我,讓我在冷氣房裡看著清涼的小麻衣度過吧!」

  「青峰君,我想,以你和龍蝦君的交情而言,用你做為釣蝦的餌食,一定可以收穫滿滿的。」

  「什、哇啊!快住手啊哲──」

 

 

 

Fin.

 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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